卢梭思想的解释学同样如此,只因政治实践的介入而不再是纯粹的思想问题。旧风俗无所不在,革命能从形式上去除它的痕迹,它所固有的奴役与服从却不易消失,一些卢梭的信徒呼吁自由平等,不惮以不自由、不平等的手段实践这些理念。当罗伯斯庇尔戴着假发,披着立法官的衣服让人画像时,他觉得自己就是革命,冒犯他就是冒犯革命,但他是革命吗?画中的罗伯斯庇尔像古典主义作品里的路易十四一样,以新偶像取代旧偶像,但本质上都是专断的权力所制造的偶像,它们统领着一套话语体系,使之为虚假的荣誉卖力。这套话语体系若无专断权力的支撑就会坍塌,那些雄辩的唇舌也会因势而变,它们起初愿意为崇高的事业努力,但当专断权力将要垮台时会转身离开,弃暗投明。这是一群骑着制度的人。
革命时代的法国,人心、制度与风俗的关系看似两两破裂,实则根深蒂固,人心思变时,风俗凝固,制度已革新,人心仍散乱。一个人要脱离他的时代何其难,要开拓新的时代何其难。他想要不一样的生活,愿为此不惜一切,而风俗制度依旧,他为理想高呼,环顾萧萧然一人。他若沉默,固然是在旧风俗里逆来顺受,他若反抗,却冲不破网罗,在新与旧的边缘地带徘徊,陈规成见发疯地袭来。若不想回到老路,就要打散那些冰僵心力的言语和目光,为此他诉诸暴力,消灭异己,尽快塑造统一的话语空间,一个优雅的理想主义者就此变成严酷的现实主义者,或是为民族福祉,或为一己之私。但失控的暴力,哪怕为捍卫理想而迫不得已的暴力仍是旧制度的帮凶,它所建立的新世界并不坚固,因为浮在人心与风俗之上的制度经不住冲击。在革命年代,这个求新者胜利了,他让人听话,但在现代精神里他失败了,风俗传统因他的作为而破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