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她对克利斯朵夫的作品和行事倒反更注意。她不动声色地逗他的哥哥提到这些问题,把他白天和克利斯朵夫的谈话讲出来,然后她含讥带讽的评论几句,凡是可笑的地方一桩都不放过,使弗朗兹对克利斯朵夫的热情不知不觉地降低下去。
在杂志方面,先是一切都很好。克利斯朵夫还没看出那些同事的庸俗;他们也因为他是自己人而承认他有天才。最初发现他的曼海姆还没读到他一个字,就已经在到处宣扬,说克利斯朵夫是个出色的批评家,他当作曲家是走错了路,最近才由曼海姆把他点醒的。他们在杂志上用着神秘的措辞替他的文章做预告,大大地引起了读者的好奇心。他第一篇评论披露的时候,在这个人心麻木的小城里好似一块大石头掉在鸭塘里。题目叫作:音乐太多了!
“音乐太多了,吃的东西太多了,喝的东西太多了!大家不饥而食,不渴而饮,不需要听而听,只是为了狼吞虎咽的习惯。这简直和斯特拉斯堡的鹅一样。这民族竟是害了贪食症。你给他随便什么都可以。瓦格纳的《特里斯坦》也好,《赛金根的吹号手》也好,贝多芬也好,玛斯加尼也好,赋格曲也好,两拍子的军队进行曲也好,亚丹,巴赫,普契尼,莫扎特,马施纳,都好。他连吃什么东西都不知道,只要有得吃。甚至吃了也不觉得快乐。瞧瞧他在音乐会里的神气吧。有人还说什么德国式的狂欢!其实什么叫作欢乐他们就不知道:他们永远是狂欢的!他们的狂欢和他们的悲哀一样是像雨水般随便流的:贱如泥土的欢乐,没有精神也没有力。他们愣头傻脑地笑着,几小时的吸收声音,声音,声音。他们一无所思,一无所感,只像一些海绵。真正的欢乐与真正的痛苦——力——绝不会像桶里的啤酒般流上几小时的。它掐住你的咽喉,使你惊心动魄地慑服,以后你不会再想要别的:你已经醉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