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头很快熄灭,大地仿佛废冷的炉子。她把木柴堆进洋铁罐,烧了点儿粥,取了会儿暖。和儿子穿上所有衣裤。襟袴里塞稻草,泥地上铺麦秆,相拥而眠。
整夜冻得不安稳。模糊之间,有人摸来。一惊,旋即意识到,是自己的男人。他不知何处捡了一张油毡纸,覆在妻儿身上,又颤巍巍躺下,从背后抱她。残存的左手,罩住她的奶子。
她感觉他胸前滚烫,掌心冰凉。继续假寐,想起宋没用。不成事的废物,死哪里去了。或因连失二女,或因年岁已老,她想到小女儿,就开始没完没了想她。
她从油毡纸底下,平平探过手,捏一下丈夫。
“没用没回来。”“什么?”他声音混沌。
“你女儿没回来。”他搞不清哪个女儿。脑中盘桓片刻,意识到只剩一个女儿。
“你去找找。”女人说。
“大半夜,上哪儿找?”“一个丫头浪在外面,可怎么好。”他勉勉强强起来,抱着胸,嘶嘶吸气,走出一段。
“回来。”她又命令,“黑咕隆咚的,明天再找。”那个晚上,她再没睡着。凌晨三时,衣裤变得潮冷,黏在身上。她牙齿打战,满耳朵咯啦声。
反手拧她男人。他皮肉也冻得硬邦邦。过四时,寒意略减,起一两声鸟鸣。失去居所的人们,依然遍卧于地,沉沉无声。仿佛黑夜没完没了,他们睡得不耐烦,终于死了过去。